「娘娘,城破了。」
婢女来报的时候,我正躺在韩覃的怀里,一条腿缠着他的腰。
昨日我才封了妃,今日就亡了国。
怪不得人说不该受了不该受的福气,是要折寿的。
韩覃缓缓地睁开眼睛,却没有一丝的惊慌,他抬手像往常一样
轻抚我的腿。
他不动,我也不敢动。
「梁心眉,没想到最后是你陪朕一起死。」
我吓得一哆嗦,随即结结巴巴道:「臣妾…臣妾荣幸之至。」
「穿件好衣服吧,喜欢的簪环首饰都戴上,」他掀开被子,
我一向爱漂亮。
穿上脱下来还没几个时辰的封妃礼服后,我开始化妆,奴才们
早就逃散了,现在皇帝不是皇帝,妃子,也不是妃子。
脸上的苍白透过胭脂渗出来,我只好再涂。
再涂。
「这么怕?」韩覃从身后环住我,下巴抵着我的肩胛骨,跟我
在镜中对视。
他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,眼睛却清亮,神情跟以
往任何一个从我床上起来的早晨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我盛装华服,艳丽又苍白。
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静静地感受亡国之君和祸国妖妃最后的时光。
终于,他拿出了平日为我破鲜柚的短刃。
「放松。」他低声安慰。
我瘫软在他的怀里,闭上眼睛。
黑暗之后却不是疼痛和死亡,是破门的声音,以及一支射中韩
殷佩琼就是这时候来的。
一身黑甲,手执弓箭,年轻得有些稚气的脸上故作凶神恶煞。
他射的是韩覃的手臂。
我面对那个汩汩流着鲜血的洞手足无措,箭是不敢拔,血也止
不住。
「好忠义的女子,」殷佩琼放下弓蹲在我身侧看我,「他刚刚
可是想杀了你的。」
那弓真的很重。
因为它砸到了我的脚,疼得我没忍住掉了两颗泪珠。
在敌人面前掉眼泪,我觉得我的尊严顷刻间折损了许多,为了
补救,只好清清嗓子抬头正视他:「君王意气尽,贱妾何聊
生,我并无怨言。」
「哟,还很有文化,我很喜欢。」
「用不着你喜欢。」
「现在这城是我的,他的命你的命都是我的!」
他说得对。
我做了一夜的梅妃,韩覃做了十年的皇帝,如今都变成了阶下
囚。
只是我这连阶下囚都没做几天,因为殷佩琼又封了我做他的妃
子。
连封号都没有改。
流水的皇帝,铁打的梅妃。
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,都在问我为什么如此不知廉耻,为什么
还不以死明志。
我也问我自己,当初咬牙切齿说的那一句「贱妾何聊生」还作
数吗?
我当真是贪生怕死吗?
我的父亲是兵部尚书,我的哥哥们是朝廷最得意的少年将军,
我是梁家引以为傲的女儿。
他们此刻生死未卜,我在敌人占领的宫墙里锦衣玉食如旧,呼
奴唤婢如旧。
不应该。
我试过挂白绫,投河,撞墙。
「姑娘,好死不如赖活着,」胖嬷一边给我染指甲一边开导
我,「谁做皇帝你都是梅妃呀,政治,关女人什么事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