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,她像患了梦游症一样走来走去。孩子们看电视时,她就坐在起居室里。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,她也没有去关电视,只是呆呆地坐着。新闻里还在报道施韦尔纳、古德曼和钱尼[25],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了。这使她深有感触。他们死得其所。年轻的时候,她总爱说一些男女平等的话,可现在连想都不想了。死得其所固然好,可她还是会想,那有什么用呢?不过,你早晚都得死,还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儿。最好死得有价值,不然,就太可悲了。她的脑中麻木又混乱。她起身关了电视,倒了杯白兰地。这下可糟了。一杯白兰地下肚,温热了她的内脏,热量传遍她的全身。她开始哭泣,但又不是哭,而是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地呜咽,她无法控制,每抽噎一次,就好像她的肝胆内脏都要吐出来了。
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。她对那三个年轻人感到很好奇。他们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,可能没想过自己会死,也没打算牺牲。他们只是相信那个目标值得去冒险。可是一旦那个目标是为你自己,愧疚感就会油然而生。你怎么敢为了自己斗争呢?那太自私了。或许钱尼就是为了自己而斗争,然而你不会觉得那是自私。她又倒了一杯白兰地,接着又喝了一杯。她喝醉了,开始想象各种场景。诺姆开完会回来,她站起来说……她在脑中编造了一席高尚的演讲。她逐一和他辩论,他惊讶于她的逻辑性,最终让步、道歉,请求她原谅。或者,等他进来,她拿着切肉刀一刀砍向他的头,然后看着他绝望地、慢慢地死去。或者,他根本不会回来,而是喝醉酒,出车祸死了。或者,他在街上遭到袭击,被小偷捅死。那么,她的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。
天开始亮了,她意识到诺姆不会回来了。同时,她也意识到,诺姆不是敌人,而是敌人的化身。因为就算她开了那张支票,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?他会揍她,会和她离婚,还是会不给她钱买吃的,或者让她还回来?他什么办法也没有。她开始意识到,他凌驾在她之上的权威是基于双方的认同,如空中楼阁一般,并没有实际的依据,所以他才会经常以这样奇怪的方式维护它。只要她别过脸去,不去理会他怎么说,就能打破这种权威。可她为什么就不敢这样做呢?还有其他的东西——外界的东西——赋予了他这种权力,不是吗?还是,她只是不想失去他的爱?什么样的爱?是他们的婚姻吗?她醉醺醺地坐在摇椅上,晃来晃去,看着太阳爬上树梢。她在椅子上睡着了,直到孩子们进来朝她喊道:“妈,你没有叫我们起床!妈,我们要迟到了!”
她甩甩头,醒过来,看着他们。
他们正在到处找书,时而朝她大呼小叫,时而相互吼叫。
“我们连早饭都没吃。”诺米责备地说。
她坐在那儿看着他说:“反正你都不吃的。”
他停下来,惊讶地看着她,察觉到了什么异样。可是已经来不及管它了,他们飞快地跑着去车站,因为很显然,她是不会开车送他们去了。她坐在那儿,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,然后,她站起来,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。之后,她洗了澡,换好衣服,带上支票簿,开车来到萨曼莎家。她递给萨曼莎一张三百五十美元的支票。“一点儿心意,希望能帮你渡过难关。”她解释道,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但这笔钱是为了我,不是为了你。”
她在他们的联名支票本上以醒目的大字填写了金额和收款人的姓名。可后来诺姆并未提起此事,一次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