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止从小就知道,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孩子。
理所当然,他成了太子。
但他也晓得,父亲并不喜欢自己。
无它,只因他的生母身份卑贱,不过是紫宸殿里一个负责扫洒的粗使宫女,而他则是一次醉酒后的产物。
父亲觉得他是自己身上的一个污点,但迫于无奈,还是将他抱在身边悉心教导养育,毕竟他是父亲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,当然,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。
从明宗那代起,皇家的血脉就开始衰微。
两百年来,那些孩子不是死在了腹宫里,便是年幼早夭,活着成人的寥寥无几。到了皇祖父这一辈,更是单薄,膝下仅一子一女,还都体弱多难,病痛缠身。
父亲还好,做皇帝这些年,靠丹药吊着,细心将养,没生过什么要命的病。
可丹阳姑姑便没那么走运,她生下嘉宁后,便血崩而亡。
也正是如此,嘉宁与他之间颇有同病相怜之感。
宫里照顾殷止的人以为他不懂,说话很少背着他,于是他便知道了,母亲生他当天难产,父亲只想要孩子,果断选择去母留子,于是御医们手起刀落——
母亲的忌日,是冬至。
她在史书上,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李氏。
她生下了一个太子,可没人记得她,但殷止记得了,所以自他懂事,便再没有过生辰一说。
父亲对他的要求很严格,按照设想,他应当成为一个冷面无情,杀伐果决的继承人。
只可惜,他随了母亲。
说得好听些,是仁厚温和,可在父亲眼中,这就是懦弱。
一个君王,最不该有的,便是懦弱。
四岁那年,他放课路过芭蕉丛,遇见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。
许是刚出生,它还站不起来。
他四处看,没有找到大猫,便动了贪念,决定自己养它。这天是小满,所以他给它取的名字,也叫小满。
小满很乖,天生就亲近他。
不管是摸头,还是揉肚子,它都从来不反抗。
自此殷止每天放课后,第一时间便是去看小满,给它喂东西,陪它说说话。
沉闷的世界,透出一个缝隙。
殷止的资质算不得多好,课业只是中上,母亲早逝,父亲冷漠,他是太子,拥有的东西太多,可是却从未真正抓住过什么。
所以捧着小满的他,心里是真的很欢喜。
但这欢喜只持续了两个月。
父亲站在台阶上,俯视跪着的他,眼里满是厌弃和失望:「……玩物丧志,不堪造就!」
说着,捉起了小满。
殷止扑过去,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抱住他的小腿,不断乞求:「圣上,您放过它吧!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看它了,真的……我不会了……」
多可笑啊,分明是父子,他却不敢哭,更不敢喊一声爹爹。
但这乞求只换来更深的愤怒,高高在上的皇帝,眼里全是冰冷的审视,他指责道: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!
「愚蠢,懦弱……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太子!」
话音刚落,那团雪白绵软的东西,被狠狠砸在了石阶上,一只柔软的生灵,就这么消逝在他的眼前。
父亲冷眼看着,而后转身离开。
殷止看着不断抽搐的那一小团,白色皮毛渐渐被深红浸透。
终究是什么也留不住。
他伸出手,想要把它额心的血擦去,可无论怎么努力,也擦不干净。
「小满……」
他微笑着,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,「如果有来生,你可千万千万,别再来找我啊……」
自此以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