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达五年的隐居生涯中, 徐清圆再没见过和“长安不夜城”一样的繁华盛景。
在天历二十二年的巨变之前,年仅十二岁的徐清圆曾与父母相随着,在前一年的上元节游过长安夜。那时过于年少, 她已不记得具体事件,只记得身边人的体温,灯火的辉煌。
清圆看得目不暇接,只觉得毕生也不会再见那样盛大的灯盏。
幼童转着风车跑过, 谁家娘子丢下方帕回首一笑, 空气中又流窜着什么酥山的奶香味,有谁呼唤着:
“太子羡要出来了!皇城今夜不禁,我们都可以去皇城看太子羡了!”
民众的呼声中, 太子羡的名望一直比病弱的皇帝要高。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病弱, 随时会归天;而希望在他们那位神武不凡的太子羡殿下身上。
事后想来,让她流连不已的盛大灯盏,大约只是她一人的美好记忆。那时身边父母的情绪并不算高——
世家颓败,灾祸频发, 南国顶着巨大压力坚持迁居长安, 自此民声沸沸,国将不国的流言遍起天下。
上天的警示断断续续, 天历二十二年的巨变并非毫无征兆, 父母早已察觉,所谓的盛大灯盏,寄托安抚的作用可能更大些。
而今时如逝水,五年倥偬岁月过,徐清圆与侍女再次来游长安夜, 身边已无当时相伴的爹娘。
这是七夕夜,不是上元夜;这是情人相许夜, 不是共祈民安夜。
虽然如那时候一样,长安在重大节日里,例行停了宵禁,“金吾不禁夜,玉漏莫相催。”
徐清圆走在人群中,略有些恍惚。倒是兰时很兴奋,兰时是在她阿爹隐居时候才买回来陪她的。兰时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夜景,发出和她年少时一样的感慨。
兰时兴奋地拽着徐清圆的手:“娘子,那里还有卖灯的!我以为今夜都是织女娘娘乞巧什么的。”
徐清圆笑一笑,被兰时牵着走。
兰时问她:“今夜是不是长安哪里都能去的?”
徐清圆点头:“是呀,除了皇宫进不去,官府府衙关印进不去,其他地方都能去的。”
兰时:“那我们去曲江,我们去乞巧楼,我还想看那座‘天下第一名楼’花萼楼,看花萼楼上的皇帝!”
徐清圆被侍女的快乐打动,笑着说好。
人群熙攘,许多人都朝平时进不去的皇城相拥。二女跟着人流而走,徐清圆始终有些恍惚,她偶然看到暮明姝的车辇一晃而过,还未细看,眼前就重新被人影遮挡了。
一个小孩在人流拥挤中被撞过来,撞了徐清圆的腰肢一把。
她忍着痛低头,小孩已经大哭。
小孩抽泣着哭自己找不到爹娘,徐清圆便和兰时陪她一起去找爹娘。原来小孩的爹娘今夜挤进来,在皇城下摆摊,贩卖五色缕和各式灯笼。
大人忙着为生计奔波,忘了跟在身边的小孩。等回过头反应过来的时候,大人急得不得了。好在今夜有织女娘娘保佑,徐清圆很快牵着孩子给大人们送了回来,让这对父母千恩万谢。
两个大人抓起一把五色缕塞给徐清圆:“我们没什么可以感谢娘子,这五色缕娘子千万收下,回头系在你郎君腕上,保证一辈子把他牵得牢牢的。”
今夜这样的日子,本就容易遭受旁人的善意调侃。徐清圆一路走来,已经被无数郎君试图攀谈,被无数长辈拉着手问她可有婚配。
她便是脸红,红了一晚上,也红得很麻木了。
徐清圆抿嘴一笑,没有接两个大人的话,只盯着他们忙碌的摊贩,看他们被哄抢一空的灯笼。
徐清圆喃喃:“生意这样好啊。”
两位大人眉开眼笑:“一年生计就靠这几个大节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