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虑再三,徐平对黄金彪道:“京东路不许银行贷钱给海商,有其不得已处,我虽然为宰相,也不能违其规制。违规则政乱,朝廷求治不求乱,这种事做不得。不如这样,我写一封书,你去找市舶司提举王彬,由市舶司出面向银行贷钱。用这钱买货回来,之后如何还给银行,让市舶司与京东路仔细商量。”
黄金彪喜滋滋地谢过,至于徐平宰相当国,为什么不直接命京东路做事,黄金彪就不操这个心了。作为天下之民,自然信得过朝廷,朝廷做事总是有道理的。蛮人出身,黄金彪却对周边小国的人,一口一个蛮夷,就是因为他有这份觉悟。归明归正,由化外而成天下之民,转变的不只是身份,还有文明认同。
政权治理天下就是政治,核心在一个政字上,政就是正。要立得直,行得正,才能够天下大治。术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变手段,所以称权术,没有重大理由不要用,用了后患无穷。政就是按制度办事,制度定下来了,徐平作为宰相也要遵守,赵祯为皇帝也一样。
不学无术是无能,没办法处理突出意外,不学有术则有害,会乱政。
京东路是产丝绢的重地,随着棉花布匹的飞速发展,绢被大量卖到海外。既临海又产绢的京东路,这几年海外贸易发展很快。商业,特别是对外商业发展过快,随之就带来了流通中的货币过多,物价上升的问题。
徐平当政,放松了对民间海外贸易的管制,京东路不得不限制海商的货币使用,尽量让他们以物易物。实物贸易,让京东路得到了对外贸易的好害,抑制了害处,这是不许银行向海商借贷的原因。徐平不按那里的制度做事,干扰的话,就会让当地经济混乱。经济是一个体系,乱了一点全局皆乱,当地的官员就干不下去了,所以宰相也得按着规矩来。
市舶司总理对外贸易,由他们出面解决这个问题,为海商提供流动资金的同时,监管货币不大量流向本地。这个年代交通不发达,商业活动不充分,货币的流通速度和扩散速度受很大限制,要由官府从大局上进行管控,以免害民。
徐平发了话,事情一定会解决,虽然不知道怎么解决,黄金彪还是兴高采烈。一时兴起,忍不住向徐平讨酒喝。
徐平笑道:“天近傍晚,左右无事,便与你们小饮几杯。”
说完,吩咐吏人去叫林照等几个人,顺便把张载和刘敞一起叫来。徐平挺喜欢跟这些钻研学问的年轻人谈话,他们在学问上有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,符合时代精神。
吏人上了酒菜,张载、刘敞带几人向徐平敬过,饮了三巡。
徐平问张载:“子厚,这几日到都总署司感觉如何?行军打仗,终不似坐书斋。”
“好,好,军帐里身心舒泰,反觉得前些日子在书斋里气闷!”
听了张载的话,徐平觉得稀奇。张载号称要读遍天下书的,怎么厌烦起书斋来了。
刘敞摇头叹气:“前些日子,除了教将校读书,我与子厚等人还兼删削各地采风使所上诗哥、杂剧。这差事,唉,一言难尽——”
黄金彪听了,瞪着眼睛问道:“原来朝廷还采小曲杂剧啊!我最喜欢的是——”
“打住!”张载猛地伸手止住黄金彪,“不要提,我现在听了没有心情喝酒!”
徐平大笑:“子厚,你们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个做学问的啊。孔子编诗而为经,岂是容易做的事?你们现在做圣贤事,当诚心敬意而行。”
张载连连摇头,问徐平:“相公,您看过采风使采来的那些——杂七杂八吗?”
徐平点头:“大约有浏览,公务繁忙,没有尽看。”
“子曰,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思无邪。可采风使采来的,皆是淫词俚曲,可说满篇皆邪。编这些,于我等士子而言,实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