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仲淹被贬之后,接任权知开封府的是龙图阁待制张逸。听到差役来报三司使徐平到来,急忙迎了出来。开封府和三司算是平级,不过徐平的官职高了太多,张逸持下官之礼。
迎到会客厅,请过了茶,张逸道:“省主拨冗到本府来,不知有何事吩咐在下?”
徐平忙道:“吩咐如何敢当?是有些小事,来与知府商量。”
“省主有话但讲无妨,只要在下力所能及,必然不敢推辞。”
徐平斟酌了一用词,才道:“三司治下桥道司新建,因天气炎热,不宜聚集大量人手做事。依韩综的意思,这几个月里,先在开封府内做些小事,捏合一下治下的人和事。此事对开封府确实会带来诸多麻烦,但对桥道司意义重大,还请知府玉成。”
张逸不高兴地道:“省主言重了,在下忝知开封府,为朝廷做事,岂有怕麻烦之理?韩综前些日子是来拜会过我,不过所说的都是平整道路,栽植榆柳,甚至在路上栽花种草之类,不是急务。本来就天气不对,这些事做了又无大益处,是以我回绝了他。”
徐平道:“这些事情确实多是可做可不做,但做了总是有些好处,知府何必拒绝?”
“省主,你主三司,管天下钱粮,当知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!民脂民膏!依着韩综所说,做这些闲事,还花费甚巨,图的什么?现今朝廷的钱粮是宽松了些,也不能如此胡来!”
看张逸的脸上已经怒气勃发,显然是动了真怒,徐平不由一时怔住。
什么事情都想到了,徐平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。以前的财政原则是“量入为出”,入了库的钱就要尽量节俭,花一分便少一分,不够了便就要从民间搜刮。所以做官的,节省民力不轻易兴土木就是好官,反着来,就是不恤民力的大坏蛋。
现在有了银行体系,向着商品经济转化,以前的小农思想也就要变一变了。但要变谈何容易?徐平觉得做这些工程是拉动经济,由官方投资,给社会经济注入活力,张逸显然不这么看。酷热的天气,不让民休息,白花钱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,他没有骂徐平就错了。
愣了一会,徐平才道:“知府,此事你有些误会了。自从钱监制了新钱出来,民间却乏钱使用,桥道司做这些事情,就是要向民间散钱。手里有了钱,百姓就可以做些生意,生出更多的钱来。百姓手里有了钱,他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,官府也可以收更多的税——”
张逸叹了口气:“徐省主,你这话都是奇谈怪论,恕张某不恭,我活了这么多年,读遍圣贤书,也是闻所未闻!只听说治国,以不扰民为先,要让百姓休养生息,什么时候乱用民力还是为百姓好了?你这只手里散出了钱,另一个只手就要从别的地方多收钱进来,于百姓何益?张某愚钝,听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,此事再也休谈!”
最近有些太顺利了,徐平很少向改革会遇到的阻力上面动脑子,今天碰到张逸,才算又清醒了些。几千年延续下来的传统,怎么可能几个月就能改变过来?利用公共工程拉到经济在他前世是常识,这个年代可不是。这个时候,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工程,就是浪费民脂民膏,是大大的奸臣。什么散钱?官府只有聚钱,还有急着向外散的道理?
这个时候,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。如果张逸能够转变观念,肯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。但他凭什么要转变?不换脑子就换人?徐平没那么大权力。
喝了口茶,徐平道:“张知府,前些日子,我们京西路官员合起来篇了一套册子,上给朝廷,名为《富国安民策》,不知您看过没有?”
张逸硬邦邦地道:“看过了,不过在下愚昧,里面讲的很多都不能苟同!”
徐平想问问到底是哪些有不同意见,又觉得千头万绪,实在是不知道从何问起。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