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想卖,粮商也不会把粮价上涨的好处让给农民。你卖粮多得了一百文,其他各种必需品就会涨价二百文让你把这多得的钱掏出来,种粮的农民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。在商品交换中,农民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,多交换一次,他们就要多被剥削一次。
商品经济很大程度上是货币经济,货币流通得越广泛,商品经济就越发达。但这里面不包括农民手中的粮食,就像商品资本不包括土地资本一样,把税赋货币化,实际上是对农民的双重剥削。现在两税中仅仅有夏税的一部分是收现钱,都会造成江南两浙一带收税时节季节性的钱荒,一到官府收税的时候农民手中有粮也换不来钱,只能够低价出售。如果把夏税中的布帛全部改为收钱,只怕到时候卖儿鬻女的都有。
钱是用来交换商品的,那么就要尽可能地让它在商品经济的循环中,而不是在社会上到处流窜。农业是商品经济中的薄弱环节,那就应该保护起来。商品经济是怪兽,如果没有缰绳,又放到了它不该在的地方,会把社会咬得遍体鳞伤。
在这种冲击中,农民的自助合作就非常重要,是保护他们的缓冲器。
说到底,这个社会还是农业社会,农民稳定了,才有社会的稳定。社会稳定了,徐平所设想的改革才能顺利进行。只要因为改革措施发生一次小规模的民变,一切改革可能就此夭折。徐平是在这个世界孤独地推行着自己的变革,容不得一点差错。
跟陈尧佐说了一声,徐平带着谭虎和几个卫士离开河滩,到了鸿沟口。
孙二郎从大石上跳下来,欢快地跑到跟前行个礼:“小的孙二郎,见过副使官人。”
徐平笑道:“我现在已经不在三司,到京西路任个转运使,算在本路任职了。”
孙二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:“小的也听人说过。三司铺子里的那个喜庆,说是新任的都漕官人就是原来的副使官人,我不信,还跟他争了好一会呢。”
在老百姓的眼里,官就是官,到底是个多大的官,是个管什么的官,他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。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,徐平已经习惯,只是对孙二郎笑了笑,并没有说什么。他们能够记得自己,就已经很不容易了,自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。
从门外看见旁边的茅屋里的摆设,徐平指了指道:“这是你们的买卖社?”
“是啊!现在我就在这里做事,每次进货都是我去呢!”
“好,我进去看看好不好?”
“好,好,好,我们这里货物可全呢!”
孙二郎一边说着,一边跟在前头,领着徐平进他们的小茅屋买卖社。
周围的村民指着徐平,议论纷纷,有人猜着徐平的来头,有人猜他的来意。见徐平神情和蔼,他们的心情放松下来,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。
进了买卖社,迎面先是一个大柜台,把不大的屋子一分为二。柜台后面是一排几格的货架,摆着各种货物。货物不多,货架并没有摆满。这里是乡村,村民只会买日常必须买的东西,油盐酱醋,针头线脑,加一点哄小孩子的玩物吃食。
柜台的尽头,是三个大缸,最大的一个上面贴了个“酒”字,一个小的是“醋”,另一个小的是“酱”。徐平在盐铁司的时候,三司铺子里卖的早就是酱油了,不过价钱比普通的酱要贵一些,村民们自然是选择便宜的。
看了这格局,徐平面露微笑。小铺子跟自己前世的小卖部相差不多,看来这种小生意最方便的就是这个样子,穿透千年的时光,也是不变。
到了柜台前,徐平随便看着后边摆的各种货物。孙二郎乖巧,从摆酒缸的另一边柜台下面蹭地钻了进去,站在柜如后刚好露出个头来,看着徐平。
这里自然没有徐平要买的东西,都是从三司铺子贩来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