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帮蛮人哪,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房。田州和波州竟敢做起割据一方的梦来,是嫌前两年敲打得少了吗?”
邕州官衙长官厅院子里的大榕树下,徐平手里摇着芭蕉扇,叹了口气。
坐在对面的冯伸己笑道:“岂止蛮人,人性不都是如此?贪心不足蛇吞象。这两年广源州越发闹得大了,不贡不赋,自立为国,他们两州正与广源州相邻,岂能不看着眼热?”
徐平皱起眉头:“朝里对广源州到底是个什么态度?就这么不闻不问,任他们为所欲为?有这么个榜样,其他土州哪个会安分守己?”
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现在朝里的那些个大员,哪有心思理邕州这个边疆小地方!太后这两年——”
说到这里,冯伸己苦笑着摇头。
作臣子的不好议论君主,冯伸己的话没说完,意思徐平却也明白。刘太后六十三岁了,还能活几年?武则天六十七岁称帝,刘太后却没那副身子骨,现实条件让她彻底断了那念想。
去年刘太后前夫刘美的儿子刘从德去世,年仅二十四岁,对刘太后更是沉重打击。刘太后出身贫寒,没有什么家族势力,掌政之后想攀个大家族也没人理她,一向都是把前夫家当作自己娘家,作为自己的寄托。刘从德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,却自小宠溺有加,他这一死,刘太后连做武则天的可能都没了。
政治上没了追求,这两年刘太后处理政务远没有以前那么上心,朝中大事得过且过,早没了朝气。
现在朝中的形势,官僚士大夫与太后越发离心离德,有时候一点面子都不给。现在知开封府的程琳,当年是给刘太后上过《武后临朝图》的,顶着满朝文武的嘲笑巴结刘太后,到了今天,刘从德大舅子王齐雄打死了一个老卒,刘太后亲自求情他都不理,照样依法给办了。
官僚们不听使唤,刘太后越来越依赖身边的内侍,内侍干政从制度上又是不允许的,成了个死结。全靠吕夷简处事圆滑,朝廷大面上还能风平浪静,但容易引起争议的国家大事,那就拖一天是一天了。
已是七月,一年中最热的时候,外面热得像个蒸笼一样,头顶树上的蝉扯开了嗓子叫个不休。
徐平和冯伸己不停地摇蒲扇,一杯接一杯地喝茶。
房间里面有水空调是凉快,但又过于冷了些,而且湿气太重,没事闲聊的时候大家宁愿到外面来。
曹克明马上就要离任了,属下僚佐参与的送行宴已经办过,今天是徐平和冯伸己两人参加的小型送别聚会。徐平和曹克明合作三年,冯伸己与他的交情就更加久了,与他人不同。
迟迟不见曹克明出来,徐平便和冯伸己漫天闲聊,慢慢聊到蔗糖务上。
冯伸己道:“蔗糖务新立,通判可得有些日子耗在那里,没找个人帮手吗?同提举韩综文只怕还要几个月才能上任,一时也指望不上。”
“我辟了原如和县令段方到蔗糖务帮忙,任他为管勾蔗糖务公事,已经报了上去,不知什么时候批文下来。”
冯伸己点头:“这人我也听说过,虽然小节不太谨慎,吏干还是有的,是个得力的帮手。有这人在我就放心了,不然你被缠在太平寨,州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。”
“知州说得客气,你在宜州也不是一年两年了,两州紧邻,日常事务也大致相差不多,有什么忙不过来的。”
“怎么一样?宜州虽不靠国境,州内却大多都是峒蛮,民事极少。邕州这里这几年人户增加不少,可不是宜州那小州能比的。再者我带着三州巡检,交趾这两年不断生事,钦州和廉州也要分心,州里的事还要靠通判。”
徐平只道是冯伸己客气,不免谦逊几句。却不曾想这是冯伸己早已计划好了的,只是先把由头向徐平提出来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