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倾和徐清圆离开医馆,街上行人不算多。
晏倾看她,见她眉目染哀,清愁难掩。他心知她是出于什么缘故,然而她所忧心的事,他也不好保证什么。二人一时间便都沉默无言,只是静走。
一会儿,徐清圆想通了,打起精神。
她转肩驻足,拉住晏倾的手,斟酌着开口:“那郎中只是乡野郎中,他说的话算不得真,晏郎君不要放在心上。晏郎君只是之前的病没有好全,只要静修就会好起来。长安的御医不就这么说的吗……”
她絮语婉婉,晏倾看得出神。
她抬目忧心望来一眼,他回应她:“是,他的话算不得真,徐娘子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二人在外,对彼此的尊称一贯如此,始终未改。
徐清圆一愣后,目中愁丝散去一些。她赧颜于自己没有掩饰好情绪,竟然要他宽慰她。她心中惭愧,便拉着他的手,想说更多。
人常说她善解人意,伶牙俐齿,她能开解旁人,自然也应当能劝慰得了心中在意的人。
只是徐清圆还没有说下去,晏倾手指动了动,似乎不愿意被她拉着。
她不解地看他,他慢慢道:“我的手,方才挖过尸体。”
徐清圆拉着他手的手指僵住:“……”
他的温和此时看起来有些吓人:“死了十几天的人的血、腐烂肢体,方才我都碰过。”
徐清圆立刻放开他的手,向后退了两步。她强忍着不露出惊恐惧怕的神色,面容却控制不住地发白,唇角紧抿,将自己的手背后。
她被他的话牵制,忘记了医馆中的不愉快,满脑子都是他的手碰过那些东西……
徐清圆努力镇定:“郎君可曾洗过手?”
晏倾:“冲过一次,应当无味吧。”
他不动声色地看她,见他的妻子努力想作出不害怕的样子,但是他的手一动,她就默默后退。她如惊弓之鸟一般,被他吓坏了,还碍于闺秀之训,做不出当街跳脚或尖叫的行为。
她蹙着眉心,纠结于他的手——纠结半晌,她还是小声:“……我并非嫌恶郎君,只是我略有些癖好,见不得不洁的东西。郎君,一会儿还是再洗洗手吧。”
晏倾莞尔,好脾气地应了一声。
这一次,徐清圆便不再试图挨着他走,她恨不得远离他的手,却不好表现出来。看她这样辛苦地掩饰,晏倾心情都因此好一些。
他渐渐觉得,徐清圆有时候很有些可爱,憨气,好骗。
他想,她总不会再伤怀于他的身体了吧?
不过晏倾的方法只奏效了一会儿,徐清圆很快反应了过来,侧过肩来看晏倾。
徐清圆恼他插科打诨,却不好意思责怪;然而她若不反击,又显得她被他牵着走。原来这世上再好性子的人,主意打到旁人身上,都有些可气。
可是晏倾知道她胆子小,怕鬼怪,他又怕什么呢?
晏倾目光对上她,便知道她明白过来了。他为自己的没分寸而抱歉,伸手来拉她,想哄一哄她:“与你开个玩笑……”
在他手勾住她小指时,徐清圆轻轻开口:“这根手指,早上时和客栈小二碰了一下。他端的汤差点洒到我手上,多亏他手疾眼快地拉了我一把。”
晏倾手指微微地颤了一下,有后缩之势,被他忍住。
徐清圆垂着眼,望着日光下年轻夫君骨瘦修长的手指,轻言细语:“然后我和客栈门口卖针线的大娘聊了聊。也许她十分喜爱我,她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摸,夸了我许久。”
晏倾将手收回去了。
他面容微绷,似乎能感觉到旁人碰到他的那种灼灼刺痛感。分明是徐清圆使坏,他却确实忍不住多想了。
晏倾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