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月(2011年3月),《上海文学》的“批评家俱乐部”栏目,组织了一个小型对话。叫《异邦的荣耀或尴尬》,是由南京大学何言宏教授出面组织的。这个对话将在《上海文学》第五期刊出。我参加了这个对话。通过这个对话,我进一步认识到,“中国文学海外传播”在高校已经成为一个学术课题。在那个对话中,我也提到了去年第一次在北师大举行的这个由国家汉办、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文理学院、《当代世界文学》杂志社共同主办的会议。我对现在的高校的学术研究体制不甚了解,但我能够感觉到,这个学术课题在中国是极有现实意义的。在学术层面上,它意味着可以把中国文学放在全球性的文学领域中去研究,它突破了已有的比较文学研究的一些边界。以前把张三和约翰做一番比较分析差不多就可以了,现在你还得去研究约翰的儿子和儿子的情人怎么看张三的作品。我觉得它的意义还在于,通过研究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机遇、机制和难题,通过对这只麻雀的解剖和分析,也能够看到,改善自己的文化处境,跟经济崛起有极大的关系,但又比经济崛起要复杂得多。
我想从一件小事谈起。今年的三月份,英国的编辑代表团来到了中国,在北京和南京,与中国的作家进行过多次比较深入的交流,我后来知道这是为2012年的伦敦书展做准备。他们真的很想知道,中国文学的现状到底是怎么回事,与十年前、二十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。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。因为以前中外文学交流,通常只是翻译家和汉学家与中国作家的交流,但现在出版社的编辑直接介入了这种交流。这些编辑大都是第一次来到中国。通过这种交流,通过在中国的旅游,他们直观地感受到,当代中国、当代中国的文学状况,与他们通过翻译家和汉学家介绍的中国有些明显的差异。但如同文学创作一样,你感受到的东西,要通过文字表现出来,还需要走过漫长的道路。你现在感受到的这种差异,要通过出版表现出来,可能还要走更加漫长的道路。我们事先约定只谈四十分钟,可后来竟然谈了两个多小时。他们提到,中国作家往往喜欢说,中国引进的国外图书有很多,而西方出版的中国图书却非常有限。作为对这样一种说法的回应,他们提到了一个数字,就是美国引进的图书,只占美国原创图书的百分之三。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,这种不平等的交流不仅存在于中国与西方之前,也存在于西方内部,存在于欧洲与美国之间,甚至存在于同种同语的英美之间。就二十世纪以来的文学史和当代文学的发展状况而言,虽然美国作家的作品毫无疑问是世界文学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,但你仍然没有理由认为,整个世界的文学成就,只有美国文学成就的百分之三。所以我说,这是一种不对等。那么,在这样一种情形下,中国文学与英国文学的交流,中国文学与欧洲文学的交流的不对等,也就可以理解了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种不对位,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,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。我知道有些作家为此感到焦虑。焦虑通常可以成为文学作品的主题,有时候还会对文学写作起到积极的作用,但在所有焦虑中,可能只有这种焦虑对文学写作毫无作用。所以,中国作家不应该为此感到焦虑。
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西方的中国当代文学出版史,你就可以有一种直观的感受,就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,西方的出版社主要是对中国的政治问题感兴趣,想通过作品了解中国的政治状况。你得承认,他们确实有一种转变,就是从比较单纯的政治兴趣,辐射到了文化兴趣和文学兴趣。但是毫无疑问,政治问题仍然是他们思考问题的重要出发点。当然,他们的眼光也确实非常“独到”,比如他们甚至把钱钟书的小说和张爱玲的小说,看成是充满着政治反抗性的小说。其实这种情况,也不仅是对中国作家而言的。前几天我看到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访谈,谈到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