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着永安侯府族徽的信送到金陵时,江南已入冬。
江南少雪,但或许今年气候较往年相比要异常些,夏有水患,所以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,天地间竟然下起了薄薄的细雪。
风雪轩外,枝上覆着薄雪晶莹,却有红梅几许,开花如灼。
风雪轩里,因陆亭遥体弱畏寒,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往城外有温泉和地龙的小雁庄休养,春日方归,但今年他想陪骊珠一起过,便继续待在了府中,不过屋子里早就燃起了银霜炭,倒也将整个风雪轩都烘烤得温暖如春,不见一丝寒意。
饶是这样,陆亭遥在屋内仍是披着一袭薄裘,雪白中掺着墨色,滚着镶银的边儿,映衬青年眉眼病弱却也漂亮。
但,或许是调养得当,又或许是有心上人在身旁,心开阔朗,陆亭遥的旧疾竟然在今年冬日没有再犯过。
在浅碧喜色匆匆举着一封信,裹挟着风雪撩起帘子从外面进来,将寒气也带了进来时,陆亭遥也只不过是浅浅地低咳了声。
“小姐,小姐,京城来信了,是夫人的信……”
沈骊珠倏然站起,“当真?”
母亲……
是母亲的信……
可是,母亲不是以身换她,交出了中馈,避居佛堂,她被外祖家接离京城时,母亲都没能来相送,兰姨娘被扶正为兰夫人,想必更是娇纵,齐家远在江南,又是商户,连母亲的面都见不着,这些年知道母亲处境艰难也是无能无力。
外祖母不知多想能知道母亲的消息,却未得只言片语。
浅碧却说,京中来信,是母亲的信……
这是真的么?
“是真的!”浅碧道,“小姐不信您看,这上面还有永安侯府的印徽呢,这信就是从京城来的,一并送到齐府,而这封是专程给小姐您的。”
沈骊珠难得失态地夺过信,拆开后,见到上面的白纸黑字,眼里盈上泪光,“的确是母亲的字迹……”
只见玉裁似的薄纸上,透出些许墨痕,上书道:
吾女阿姮,展信安。
……
上边细述了母亲从佛堂出来的前因后果。
原来,是太子在金銮殿上弹劾永安侯宠妾灭妻,明德帝下令重新将兰夫人贬回妾室,还赐永安侯仗刑三十。
母亲现在重掌了侯府中馈,就连父亲也不得不礼待她,重新被贬为妾室的兰姨娘也不敢再造次。
……真是太好了!
沈骊珠捧着信,按在心上,喜极而泣。
她在历经磨难与风霜后,终于觅得自己的幸福,唯一牵挂、心系、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母亲。
奈何远隔千里,又是外嫁女,鞭长莫及。
没想到……
没想到竟然是太子……救母亲出苦海。
也许他本意并不是如此。
弹劾永安侯,只是因厌恶贵妃。
但,母亲终究是因此获益,不必继续遭受苦楚折磨。
一言地狱,一言天堂。
原来这就是帝王家。
沈骊珠怔怔地想。
哪怕她与母亲的苦难,都是因为那个人而起,但他不管有意也好,无意也罢,终究是免了母亲晚景苦楚凄凉,于是在那些最初的爱恨纠缠过去……
她终于也对他心生了一丝感激。
“骊珠。”陆亭遥浅声唤她,带着淡淡青桂芝兰香气的手帕,替妻子擦了擦香腮边的泪珠,极尽温柔地安抚道:“你要是牵挂想念岳母,待到来年春日,我陪你回京到永安侯府探望,好不好?”
外嫁女也是可以归宁探亲的。
她何曾不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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